有日吃拉麵

横渡银河🌊

推币音

宋旻浩 x 金秦禹  过于真实的现实向

落泪预警  以后保证写甜的(笑



电视里节目主持人把语调拔高到有些夸张滑稽时,他脑海里轻轻响起了推币机的声音。



三十岁的后半期,他不再青睐有艺术气氛的房间布置,整个屋子空而单薄,只像一片晦暗的落雪。把所有东西打包起来摆在房间的一角,平生第一次发现客厅的空间是个有些苦闷的促狭长方形。

 

黑色的长沙发十几年如一,他静得太久,唇线处有些无精打采地粘连在一起。盖着绒毯昏昏沉沉地随机某一个电台的电视剧,这本是他二十岁出头时最想不通的事情。

 

不是要搬家,只是习惯把除了生活用品之外的所有东西都打包,非要用的时候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游戏手柄、照相机、小巧的缝纫机和鞋跟处踩瘪的帆布鞋,昏沉杂乱地躺在一起。只要拉上箱子的拉链,他就觉得它们物尽其用,和十年前那样有序。

 

他大概知道明天清晨快要来了,谈不上有什么睡意,却再也没有兴致勃勃地过分清醒。电视里重播着近期大热的企划综艺,每期邀请不同的三代团idol做现阶段人生访谈,每个人他都在打歌舞台后台见过,不然就是年末的颁奖礼,甚至有一小半的电话号码还躺在通讯录里。

 

二十出头的年纪在休息室门口谦逊鞠躬时,双眼尽量压住相互探寻的羡慕或好奇,到了三四十岁的如今,倒也都能坦率地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放在当年绝对要让半个首尔爆炸的秘密恋情。

 

相熟的朋友去过这个综艺,他没有兴致看,甚至节目邀约被经纪人带来亲自找上自己时,他都觉得意兴阑珊。他不想说慌,无法说出那些假模假式的人生规划和感悟道理,该有的未来:感情、家庭、甚至最基本的希冀与有关爱意的热望停在很久以前,隐隐约约像是蒙头的雾气。

 

三十五岁那年起,他的时间终于也变成转动缓慢的米勒行星。

 

他好像不记得太多事情了,比如二十几岁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怕孤独。只是好像,住过的宿舍走下楼,左拐的巷子里前两个岔路再左拐,最老旧的游戏厅里,推币机的声音都耳听为实地旧。

 

把铝罐气泡水重重地往机身上顿下去,零零碎碎掉下来的游戏币,够两个人打小半个下午拳皇。印象里总有人一个一个地数硬币,把本应该交的钱轻轻放回老板正在打盹儿的狭窄收银台,他皱着眉头和鼻子等谁回他身旁的座位,看那个人额头上随意推着从自己这儿借的茶色墨镜。

 

穿着挂练习生姓名牌的帽衫坐在低脚凳上的十几岁,穿着松垮潮牌随意翘着腿的二十初,穿着高定却任由风衣摆拖地的三十几,他始终记得清楚,嘈杂不堪的破败之地里,有包裹浸润着他的,如同潮汐般席卷而来的推币音。

 

 

“这是秦禹婚后第一次做放送对吧,也算是三十代中比较晚步入婚姻殿堂的类型呢!新婚的感觉究竟如何……请秦禹先说一说成为丈夫的心情,好吗?”他不喜欢这种欢天喜地的氛围,不由得往绒毯里缩。令人不适而恼火的浮夸快乐像一层浮在浓汤上的油花儿,听上一句都觉得苦涩油腻。

 

为什么不先说恭喜呢,让哥那么局促。这个念头来得先,轻轻敲响他,也敲响他风平浪静太久的晶亮眼底。

 

他终于在脑海中的推币音缓缓褪去之际,听到了电视里节目开场的声音。

 

 


金秦禹搬走的那天他又在撒谎,说自己嗓子疼,太阳穴也疼得厉害。所以金秦禹搬东西的时候很轻很轻,嘱咐着搬家师傅的话也用气声说。“不好意思,麻烦您了。”不厌其烦地重复很多遍,语气里真的带着很温柔的抱歉意味。

 

他听力一向好,生生在脑海里听出了金秦禹鞠躬致歉的样子,连鞠完躬顺一下额发的手都想的明白干净。这些年他总有这样的习惯,听着声音猜金秦禹在做什么,到了现在,甚至连细微的小动作都能描摹干净。

 

Rey Bey跳上床的瞬间,三十五岁这一年第一个幼稚的想法腾然而起:是秦禹哥来了么?下一秒像是心电感应般地,右手边的床垫微微下陷。覆盖在他额头上那双清凉的有些惬意的手是谁的,他心里清楚地紧。

 

“我知道旻浩没有生病。”

 

他有些慌张般翻身而起时,一眼望穿两个人的二十岁,慌张无措掩饰着的他,笑着耐心应允着的金秦禹,多久了都没有变。没想着解释,也没有什么理由可搪塞,索性有些烦闷地垂下头,好像小孩学着大人深沉一般缓缓叹了口气。

 

“东西都搬好了,一起去一趟游戏厅吧。”金秦禹说着这句话,光明磊落地扣上他的手腕。他抬起头看他,只能看见那双像是二十岁时那样澄澈的眼睛。干净、通透、澄澈、浸润他悄无声息,这些快在心底盘旋烂了的词儿再一次涌上来,强调着金秦禹的坦荡,心无芥蒂。

 

“好啊。”他翻身下床的时候不由得苦笑。“我要穿哥的风衣。”

 

 

他在记忆里走过无数次的这个巷子,很长一段时间,只剩他一个人在做梦的时候拐来拐去。那天他们两个人都没认真打扮,三十半的年纪却还是修长干净,胡乱套着最近代言的高定风衣,倒也双双笔挺。

 

拐弯的时候金秦禹探手握住他的指尖,他不太愿意相信自己居然会在口罩墨镜下蓦然冲出刺痛眼睛的泪,闲庭信步走到拖拖拉拉,最后小心翼翼回握地很紧。他清了清嗓子说了句哥,得到的依旧是金秦禹的一声“嗯~”,带着愉快的拖长鼻音。

 

是金秦禹顿下铝罐气泡水,反倒是他含着任谁也看不出的凄楚笑意数着等价的硬币。付款,落座,开战前按照惯例击掌鼓劲儿,他们任由风衣翘摆潦草拖在地面,心不在焉又心怀贪恋地打着从前属于两个人的游戏。

 

他觉得一局拳皇真长,长到让他把很多年的心动场景通通过了个遍儿,走马灯似的,在他残血的体内。可是一局拳皇为什么又那么短,短到他苦苦默念着的那句求你了金秦禹,你不要走。默念了只两三个来回,就念地自己铺满在眼眶里的一片苦涩都夺眶而出,同时听到金秦禹在身侧开口说话的声音。

 

“旻浩没有生病,是舍不得我去做别人的家人,对吗。”

 

后来金秦禹总是坦荡,乐得直抒胸臆。

 

“我犹豫着怎么告诉你们结婚消息的时候,最担心你会伤心。怕你觉得哥最后也要抛弃你,从家里搬出去,去做自己的事情,去过权当WINNER不存在的人生,到别人的人生里去自私地幸福。我知道旻浩和我一样,最讨厌离别,也害怕孤独,对不对。”

 

他的难过终于被金秦禹碰倒,无措地散了一地。他冲着他使劲儿摇着头,又重新使劲儿点头,一下一下地,直到金秦禹有些苦涩地重新笑起。他在心里想着,为什么哥总能猜得对他低落的原因,伤感的源起,却总是凛然磊磊,不知道他藏着的最后一层,是难以启齿的爱情。

 

“你听这个推币机的声音,我第一次来就记住了,像一台被拉了很久的旧成色风琴。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这是我脑海里开给自己的交响音乐厅。”金秦禹像是突然兴起,眉梢眼角都带着少年气概的飞扬狡黠,分享着不像是属于四十岁男人的宝藏妙想。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旧’是可以用耳朵听出来的,很神奇对么。不过我觉得如果是旻浩,一定觉得这个有点儿温柔的缓缓摩擦声很像潮汐……说对了吧,看你这个表情。你的事情哥什么都猜得对。”

 

“哥有时候也做梦,不是噩梦,是很好的梦。经常梦见这个游戏厅,我们两个背着时茂哥溜出来打游戏。梦里有时候我是二十几岁,有时候快三十,也有三十岁生日当天,梦到最多的就是现在,三十岁以后。可是不管我怎么变,旻浩在我的梦里,永远都只是二十岁。”

 

“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开心地跑来跟我击掌拥抱的二十岁。”

 

“哥明年是四十岁。”他听见金秦禹的声音突然充满了一种明亮的伤感,像是有什么悲苦沉重的东西被摔碎了,连着整个人也摔碎。“选择结婚也算是人生下个阶段吧,在新的人生开始之前,我从来不敢想有一天我也会有家庭,有爱人。只知道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你们一起成为被选中的人,和你搬到我们的小区,搬到这个家里去。”

 

“旻浩以前总喜欢说,是我让你有喘气的时间,是我让你有自信心。可是在我心里,是旻浩照亮了我的人生。我在认识旻浩之前从来没照见过我自己,也没有担心过什么人,可是旻浩来做我最重要的家人以后,我才真的第一次一字一句地读着自己,也读着人生的轨迹,读着读着,我从来都放不下你。”

 

“哥知道你不舍得哥走,也知道你不是真的生哥的气,好不好,不要生我的气。”他在慌乱而伤感的氛围中闯入目的地似的看向金秦禹愧疚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地点着头,想要给出一个应允。他不会生气,他怎么会舍得也连带着哥去伤心,他永永远远也不想让金秦禹因为他的泥泞不堪皱一下眉。

 

“我知道叮嘱地多了很奇怪,现在我们都快四十岁了,不是小男孩。可是我看着旻浩就止不住地想说好多话啊,要好好锻炼颈椎,不要在工作室熬几天几夜;要按时吃饭,就算是外卖也要吃饱,节日的时候要煮热乎乎的年糕汤给自己。”

 

“不要在下雨天只靠着窗看雨,看我们以前选的电影DVD吧,睡觉之前记得打开香薰机。不要忘记开加湿器,流鼻血的时候不要慌着先擦地板,头上要敷上温毛巾。每周都要来我家吃饭,想吃什么先短讯传给我,不是有空了过来玩儿,宋旻浩,你听见了吗,我说的是每周都来吃。”

 

“我以后不能陪旻浩安心入睡了,这一件事,即使我得到了现在的幸福,也不能百分百地开心。”他在缓缓而来的潮汐声中听到了金秦禹放地最温柔的一句话,带着轻缓到泫然的担心,就像是无数次哄着因噩梦而半夜惊醒的他时半梦半醒间的轻声安慰。

 

“还需要什么睡眠,你在身边就好。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就是补药。不是这么唱过的吗,我们。”他听见金秦禹忽然努力哼起他们成绩斐然那一张专辑里的歌曲,四目相接时才发现金秦禹的眼底也蓄满了几欲袒露不舍的眼泪。

 

“就只做很好的梦吧。我们旻浩,从来都不是应该受噩梦惩罚的坏孩子。”

 

 

 

他不会做噩梦的,他只做过一场场真梦,在从前的时候。


很多场景应该是真实发生过的,可他不愿意信了,于是就当成一夜混沌睡眠零星蹦出的几星甜蜜幻境。

 

“我一直想试一下这个。”他总梦到自己也有无时无刻不兴致勃勃的时候,在他二十岁刚开始的那几年。大力扯住金秦禹的手腕,从脸颊红到耳朵根,又想起拉得太紧哥会吃痛,害羞到不敢回头,胡乱减一点力度,手却把人拉的更近。“我想试一下,使劲敲一下会不会有免费的游戏币掉下来!”

 

“哎这像什么话!不能趁老板打盹儿就干这种不良少年才做的事情吧,这是小偷啊,小偷。”没有息事宁人的应付,他再无理的要求金秦禹都带着笑意解释回应,认真的神色像极了努力给小朋友讲道理的幼稚园老师。

 

“……不过旻浩要是想,就试一下嘛。”佯装失落的时候垂下睫毛,故意嘟哝着偏过头,余光却还看着咬着嘴唇偷笑着想要哄哄自己的那一位。果不其然,他有些荒唐的奇思妙想最终得到了这位无条件并肩的合作伙伴的首肯,既然是梦里,他也懒得继续装委屈,便兴高采烈举起还没开封的铝罐气泡水。

 

“哗啦啦啦——”游戏币掉落的声音腾然盖过宛如潮汐般缓缓递进的推币音,有一种耳听为实的痛楚栽进这个有些难以回想的梦境。如同爆破般随着他傻里傻气的欢呼声响起:“哥,你看!我说的吧!它真的旧到顿一下就会掉!”

 

他真的能梦到,现在佯装击掌庆祝可以顺势再次牵住那双手。金秦禹迸发笑意的时候总咬着嘴唇,快乐就被隐秘的暧昧气氛捧点的绚烂四散。一点一点,快乐进他的岁月里。

 

他真的能预判,哥会任由他一直拉着手,兀自认真数硬币。要是他等不急,就先坐在游戏机前等哥,光明正大地晕乎乎看着好看的天使数好游戏币的数量,再把等量的费用悄悄放进老板的钱箱里。

 

他也真的还记得,这些从来都不是什么梦境。凑近自己的甜蜜爱人为什么总是伴随着痛楚?他弄不清。一夜安睡,处处好梦,他没有资格,当紧握着爱人的手沉沉睡去都会缠上可怖的晦暗梦魇,他就知道他始终会守着这颗摇摇欲坠却死不悔改的只肯爱一个人的心。

 

只是过去几多岁,他都乐此不疲。

 

 

 

三十岁以后他开始憎恶挂钟的声音,手表、台钟、怀表……无数从前费尽心思搜刮来收藏的珍稀品被当作慈善项目拍卖出去,他真的毫不可惜,甚至有一种落荒而逃的轻松感。

 

从前他夸赞金秦禹是王子的时候,金秦禹总会认真地笑着回应说,旻浩才是心里有梦幻乐园的男孩子啊,他现在突然懂了自己是。因为他真的总是觉得自己能想明白,仙德瑞拉十二点从王子的舞会落荒而逃的时候,酸楚中或许真的带着很重很疼的幸免感,幸好王子不知道她只有一件破烂不堪的围裙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觉得时间忽明忽暗,说不上日子太长还是太短。只是偶尔有暗涌袭来,也会恐慌无措,害怕听见滴答滴答的时间流逝。年复一年,光阴都恬不知耻从他手中夺去东西,夺取他泰然无所畏惧、夺取他磊落光明呐喊爱意的嗓音、夺取他坚守着的那片不按常规的阵地、夺取他的坦率无赖痴缠权力、终于也夺取金秦禹。

 

倒计时可怖,时针分针邪恶,整点报时的数字丑陋,可他始终在这个拥有物理科学秩序的世界中喘息,没有得到哪怕片刻的谅解。

 

他想过很多次这场时间博弈的落败,是他不得不和爱人告别的场景。游戏厅的那天真的成为了他记忆中的梦境,落地无痕的时间推着他过着一幕幕的人生。金秦禹搬走了、金秦禹把他们三个叫去家里吃饭时像介绍亲弟弟一般介绍他们给那一位、金秦禹婚礼前一晚他们四个人拎着啤酒去了出道前排练的舞厅、金秦禹婚礼的时候只扯下新娘捧花的一支,在宾客感动的惊呼中遥遥地伸出手一定要亲自递给他。

 

随便一场,都是时间绝胜自己的灼灼证据。

 


当他惊觉电视机上的整点计时条也刺眼的时候,金秦禹正在回答问题。记忆轻轻摇晃了许久的今夜里,电视里的风趣秩序和别人的时间轴总是风平浪静。似乎有主持团的人在问,刚出道时有没有想过今天的幸福光景。一个按照常理随口说着“当然有啊”的问题,金秦禹却还是浮现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刚出道的时候不会想这些,也不知道有没有好运气能拥有这些。”金秦禹总是坦率,一如既往地细细理顺思路,才说出在心里组织很久的真话。“只是想着总有一天要拥有很多的爱,这件事我一直很渴望,也很确信。”

 

“所以二十代的时候,和成员们也会谈论这些吗?”

 

“也会。”

 

他这才发现这么多年,金秦禹笑起来的样子也不曾变,没有营业和场面功夫这回事儿,只要微微笑起来就是能浮出水面的清朗真心。金秦禹喜欢把回忆的过程悄悄呈在神色上,他一向熟悉的很,那个眯到眼尾的愉快狡黠,是想念和快乐的代名词。

 

“要知道旻浩、昇勋、昇润现在也是积极活动着的常青树啊……这么一形容,倒是把我们完颜团说成花样爷爷了,哎呀,明明还是十代孩子们愿意叫欧巴的人呢~先给饭们赔罪啦!”主持人依旧插科打诨,倒也用着过去的团梗引导着谈话氛围进入尾声。“那么二十代的时候,秦禹觉得谁会是最早成家立业的那一个呢,在你们四位里?”

 

“或者说谁会先陷入爱情呢?”

 


 

“令人生厌”并不是描述电视里主持人语调的准确词汇,他只是害怕听见喜悦气氛中,某一位带着笑意的幸福致谢答句。

 

三十岁的后半期,他失去了欢愉动情的艺术灵感,整个屋子空而单薄,只像一片晦暗的落雪。甚至可以锻造的痛苦都变得又迟又钝,那些对于爱意的不安探索,浸润描摹,他觉得以前写的画的足够。

 

黑色的长沙发十几年如一,他静得太久,唇线处有些无精打采地粘连在一起。盖着绒毯昏昏沉沉地随机某一个电台的电视剧,这本是二十岁出头时他最想不通金秦禹为什么会热衷于做的事情。

 

不是要搬家,只是怕看到所有能摆在明面上的,两个人一起用过甚至一起采购的物品。金秦禹用的最顺手的游戏手柄、给金秦禹拍过那么多好看照片的照相机、二十三岁生日那年金秦禹送他的小巧的缝纫机和金秦禹从他这里借了却又按照惯例将鞋跟处踩瘪的帆布鞋,昏沉杂乱地躺在一起,只要拉上箱子的拉链,他就觉得它们物尽其用,和十年前那样有序。

 

他大概知道明天快要来了,是故意晚睡。电视里重播着那期直播收视率很高的综艺,白天的时候他在工作室做beat,没有看直播是因为害怕,他甚至不敢想着那个人脸上有半分舒展笑意。

 

他失约了,每周都能找出新理由把金秦禹家的饭局搪塞过去。最后一次看见金秦禹那张干净又好看的脸是在大约一年前,婚礼快结束的时候只他们四个在露台上喝酒,一片嘈杂中他偏过头去,正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纯净眼睛。

 

“哥今天幸福么,三十多年来最幸福。”他问地泰然,眼底也挤出看似衷心的笑意,语气平静到甚至不像一个问句。

 

“幸福啊,旻浩。这是哥最幸福的一天。”

 

三十五岁那年起,他的时间终于也变成转动缓慢的米勒行星。

 

 

他好像不太记得太多事情了,比如金秦禹搬离宿舍前跟他说得最后一句话是“每周都要来我家吃饭”还是“下雨的天气记得点香薰机睡”;比如金秦禹在聚会上跟大家说“婚房的设计都是旻浩给我做的”时候,揽着他的肩究竟笑成了什么表情;比如自己三十五岁生日那天,金秦禹告诉他婚讯是在躺在他身侧的微醺时还是第二天伴着头痛的晨起;再比如金秦禹三十五岁生日那天,他有没有比喝得比寿星还要最醉,有没有反反复复说着二十岁时说的那句话,“哥知道么,哥都明白么,哥永远是我最干净最舒服的被子。”

 

可他好好记得很多事情,比如二十几岁的时候孤独感来源于自己泥泞不堪的爱情。住过的宿舍走下楼,左拐的巷子里前两个岔路再左拐,他装作漫不经心扣住金秦禹的手指,手心故意不去贴合留一块空荡暧昧。他的名字被脆爽却黏腻地喊很多次,糯进他摇摇欲坠的那颗心,最老旧的游戏厅里,有耳听为实地旧的推币音。

 

把铝罐气泡水重重地往机身上顿下去,零零碎碎掉下来的游戏币,够两个人打小半个下午拳皇。他皱着眉头和鼻子看金秦禹一个一个地数硬币,嫌狭窄收银台后面打盹儿的老板太碍事,反反复复想着,原本属于自己的茶色墨镜下藏着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挂着练习生姓名牌,却趁调笑死皮赖脸拽住某一位双手的十几岁;带上棒球帽再扣帽衫兜帽,假装庆祝倒是把某位紧紧圈入怀中的二十初;风衣翘摆落慢无精打采的灰,反而更加神采奕奕傻笑着一定要同某位击掌庆祝的三十几。

 

嘈杂不堪的破败之地里,有包裹浸润着他的,如同潮汐般席卷而来的金秦禹。

 

 

 

“我猜是旻浩。”他听见电视里那一位的声音。在浮夸的综艺气氛里,始终拥有着神定气闲的清冽香气。

 

“二十岁的时候旻浩最天真,最善良,觉得世界险恶也从未失去热忱。喜欢撒娇,喜欢拥抱和击掌,不令人讨厌地虚势装酷,可爱又好看那样一个孩子。他是我们中最能感受爱,体会爱的人。”

 

“所以我当时觉得,他是最快,也最值得拥有漂亮爱意的那一个。”

 

金秦禹什么也不知道,可金秦禹猜得对。十几岁的时候在体内种下攀附着伤痛却绽放夺目爱意的种子,他是最快拥有漂亮爱意的那一位。

 

天真善良是品行,是得天独厚的馥郁,可对险恶世界的热忱,也多是因为在险恶世界中,见识过了如同天使般的秘密爱人。

 

可他始终不是最值得的那个。他就这样在从前愿意被自己称为“家”的空房子里枯坐着,宁可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是芬芳满庭。

 

肆意生长,几欲喷薄而出的爱意不能见光到了三十几岁,倒还是要在被搬空一半儿的宿舍沙发里,隔着屏幕觉得那个人忽远忽近。

 

可是金秦禹值得,值得永远干净通透,不被泥泞秘密沾染,不用说抱歉给最终无法持续的单方面爱情。值得永远都幸福,永远都置身事外,金秦禹什么都不知道,他乐意地紧。

 

那个人始终都是世上最干净舒服的被子,一夜好梦,让人安睡。只是他永远失去了属于他们的卧室和家,他的蓝色玫瑰。

 


 

“要说旻浩啊,还真是不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明明那么有魅力,却天天闷在工作室作词作曲。难道版权费入账的叮咚音还比不上老婆大人的电话铃声吗,哈哈哈哈……”主持人仍旧耍着综艺感十足的幽默,自己的Q版头像恰到好处出现在屏幕上。他不愿意再看下去,昏昏沉沉中挪出手触到遥控器。

 

可他还是听见了一片喧闹氛围中兀自携卷香气的声音,那个声音叫过他的名字,从十几岁叫到三十几。每一个游戏结束的瞬间,在如同潮汐般层层推进的推币音里,有那个声音带着飞扬和亲昵单单只唤他的名。

 

粲然馥郁,却像清泉般通澈的,属于金秦禹的声音。

 

“我依然觉得旻浩知道自己要爱什么人,也等的来他最渴望的爱意。这些年我一直被旻浩照顾,被他的诚恳和温柔保护着才成为了很闪耀的艺人,我觉得最值得的人一定也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他重新看向电视的时候,看到金秦禹小心翼翼的偏了偏头,就像是刚出道第一次完成舞台时那样紧张却又万分郑重地看了看最近距离的摄像机,思考了短短的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了面前最正的那个摄像头。

 

那个瞬间,他不知怎地又想起他从前很喜欢的蓝玫瑰花语,想起某次去艺术展时,高速镜头下蓝玫瑰绽放时夺目美丽却带着轻微犹疑颤抖的花瓣儿。美艳不可方物,却原始清澈,飞扬卓然,原来时隔那么多年,在他心里,只有金秦禹是他自始至终想拥有的奇迹。

 

他看到窗外隐约的白光,这是晨起的序幕,可他只觉得曾经最爱被自己叫做家的这个房子里暮色四起。什么都隔着暮色,沙发和茶几、遥控器和屏幕、他和金秦禹。他在最后的这句结束语中站了起来,腰间的绒毯潦草地被扯到地上,他不管,只是轻轻地凑到电视屏幕前。

 

他在一片欢欣的节目致谢氛围中,很小心很小心地伸出手,隔着屏幕点了点金秦禹的脸。

 

很多事情他以为他早都忘了,也故意去忘,但还是清晰分明:狭小拥挤的练习生宿舍、月末评价前准备的练功房、巷子拐角的古旧游戏厅、金秦禹只有黑白两色的双人床……那个瞬间,他把一切都亲手唤醒。

 

他就这样隔着屏幕看着他,像练习生第一次互相自我介绍时那样好奇。像分到一个组后惊叹哥的声音如此好听那样羡慕、像在游戏厅佯装庆祝拥抱在一起咫尺刹那般心动、像无数次一起晨起装作伸懒腰贪心一个拥抱那般羞愧,却也暗自开心。

 

变作名为奇迹的蓝玫瑰的爱人,变作夺目流星的爱人,变作隐忍秘密的爱人,变作能碰到天际线的白鹤的爱人,变成他潦草地用一捧忙碌胡乱堵住的秘密伤口的爱人,变作他再也触碰不到的爱人。

 

他隔着那么多年看他,最终再也碰不到一起,却还是像捧着一只翅膀受伤的小鸟一样,轻轻捧着他隔着屏幕的声音,那个正认真对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

 

 

 

“我只想旻浩能开心,一辈子都开心。”

 

他终于掉着眼泪笑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这辈子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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